一
从建宁府城汩汩而来的溪流占据了整个太平。
她打小在这片水乡长大,父母早亡,由村民抚养成人。那日,在溪畔洗衣,官道上路过一行官兵,其中一位行将过来讨水吃,她就近为几位官兵打来茶水。
“近日州府内外流寇猖獗,乡里行路要多加小心。”
“小女子知道了,多谢军爷。”
“还请姑娘告知乡民之间,陆路、水路如有成群结队的可疑人员,务必提防。”稍时,军士将茶碗递还,点头致谢。讨茶的军士算不得俊朗,眉宇之间却隐约透着英气,为人显得温和大度。
她芳心暗许。
旬日,她走在太平街,望见村头的身影,他一人而立,她慢步而近。
“姑娘,你名作什么?”他开口。
“马水意。”她回应。
“马姑娘,我叫连城,我四十里而来,只为问一句,你可愿意嫁我?”
她羞喜低头,点头回应。
她与他相见时,常走在水驿码头一片。
“近来巡务繁忙,因那邓茂七为首的叛军作乱,浦城、建阳、政和四五县都被控制,去年底一战,府城亏得了张知府的抵御。”
“邓茂七,就是州人说的‘沙尤寇’吗?听说他是因为交不起田租而被逼杀了人。”
“如今官军腐败,许是官逼民反,但农民军所过屠戮,强劫人财,除流匪投附,百姓多是胁从,真个民不聊生”,连城的眉宇间多了几许郁怅。此间名为太平,天下却不太平。若百姓安居,与连城大哥长住山水,该有多好,她心想。
连城告诉她,这水路驿站由来已久,洪武二年改建为太平水驿。
不月,村外官道上烟火连天。
不久,连日暴雨。得知连城死讯后,她沉入滩里。
二
连城彻夜辗转,脑海里都是那个女子。
笑隔荷花共人语,画太平水驿。他转头时,与她的双目不期而遇,四目相对一瞬,女子明眸善睐,目光游移,婉转。他回想,他是不自觉地走向了她。
他心猿意马,等不及下一次的出行。得空了一日,他又一次南行太平。
“马姑娘,我叫连城,我四十里而来,只为问一句,你可愿意嫁我?”
姑娘的点头让他喜极。可缘乎州府动乱形势,婚期还得压后。大年刚过,连城便要回城。这一次更是短暂的相见,奈何水意的担心和难过。
是月,正统十四年正月,邓茂七兵分两路,再次进攻延平与建宁。
建宁府建安城南原祐乡登仙里,反明农民军在太平驿逼城结寨,建宁府明军刀马回响。
两城久攻不下,邓部弃延围建,明军退守建宁府。来回相持,马不停蹄。农民军西撤瓯宁县地高阳里,建宁知府张瑛率部出击,战死高阳。登仙里腥味弥散,太平驿水面映着红光。
月余,京军会师建宁城。邓军厉兵粟马,又力攻延平府城铁壁铜墙,延平卫官军奋勇迎拒,京军再支援设伏,邓茂七中箭身亡。
三
“太平村到了,本车停稳后,从后门下车,开门请当心,下车请走好。”
连城下了车,站点旁便是明太平水驿遗址区。几步远处立着一块木牌,一女子静静立着,目光炯炯地看着木牌上的字。太平水驿坐落于福建省北部的建瓯市南雅镇太平村,明《建宁府志》所载,在建安县治登仙里,距县四十里,即元太平站,明洪武二年建。
连城往河道方向走,渐渐放大流域的视野。横南铁路架桥下,岩屿翻流拍打,这一方涛水,有着似曾相识的一面。瓯延国道依着村庄,村庄依着这建溪水,过建瓯城来,朝南流去。南雅集镇往南十里不到,据村民说,南雅古曾作南瓦,地处城南,瓦署众多,方圆百里建溪中断,因名南瓦口。
“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,无人售票车开往南雅方向。”又一辆公车停留,驶过。连城回到国道边。木牌下边遗着一张纸片,不见了女子。连城走近拾起。
“搬滩,在太平村,水石相搏,声闻十里。”
仲夏,刚出黄梅天,咫尺太平,水滩环涛而前,连城来见最后一面。
四
晚唐,乾符年间,起义四起,藩镇割据,马足车尘。有建州刺史李频,任内政教齐治,礼法并行,深受百姓爱戴。一日,李刺史以南瓦口沿溪北上,四周襟山带水,长天明镜,过建安渌溪亭,乃作:“维舟绿溪岸,绕郡白云峰。将幕连山起,人家向水重。”
既回府,新妇产一千金,以唤名水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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