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考亭三魁之会
2021-11-22 16:11:57 吴章中 来源:建瓯市融媒体中心  责任编辑:庄明帆  

南宋绍熙三年(1192年)腊月,建宁府建阳县三桂里的考亭村,朱子考亭新家的清邃阁里,三位南宋顶级人物围炉而坐,谈笑风生。

围炉而坐的三位,分别是:朱熹、陈亮和辛弃疾。

朱熹,字元晦,凭借其理学的成就当时已誉满天下。

陈亮,字同父(甫),理学浙江永康学派创始人,具有极高的理学与文学造诣,且擅长军事,文武双全,是英气猛锐的学者,堪称人中翘楚,学界大儒。

辛弃疾,字幼安,南宋爱国名将,词国领袖。其为官,以果敢忠勇名震朝野;其写词,慷慨激昂雄浑奔放,又不失清新婉约铁血柔情,是南宋词界最杰出的人物。

还是在淳熙十四年(1187)的冬季,三人曾约好在上饶紫溪会面,由于朱子的意外失约,会面失之交臂。这次相会考亭,除了弥补五年前的错过,更因三人非同一般的交情。

朱子与陈亮,和而不同,是君子之交。朱子当年将爱子朱塾送往吕祖谦处受教,同是浙学派领袖人物的陈亮也成了朱塾的老师。朱陈二人在道德品格和政治立场上高度一致,也因有道德救世与事功救世的英雄所见不同,而有了二人几乎一生的论辩。不过尽管如此,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情谊:朱子老来失子,安慰最多的是陈亮;交流思想,通信最多的是陈亮;晚年朱子获得最实在最高评价的也来自陈亮。

朱子与辛弃疾,一个是儒宗,一个是豪杰,道德品格和政治立场高度一致,如双子星座熠熠生辉于那个时代。就在绍熙三年的春天,辛弃疾被重新起用,派往福建任职,在江西隐居十多年后重新出山,辛弃疾急于面见的人是朱子。因为在他心中,朱子是足以担当帝师的人,长于治军疏于治民的幼安要来向元晦问政。在南下福州赴任时他特地前往建阳求政于朱子,朱子那次送了他三句话:“临民以宽,待士以礼,驭吏以严”。辛弃疾在不久后的福建安抚使任上,完全采纳朱子的意见,在福建帅位上留下了可圈可点的政绩。

辛弃疾与陈亮,则堪称中国历史上最走心的金兰之交。能文尚武的二人,连相识都带着武侠之风。辛弃疾那时赋闲在铅山瓢泉养病,陈亮策马驰骋数百里从永康来会。身佩长剑的陈亮,骑一匹红如赤兔的骏马,在夕阳与白雪辉映的山道上乘风而来。行至辛弃疾的瓢泉别墅门口,一座桥挡住去路,赤兔惧水不肯过桥,主人三次驱赶三次退却,陈勃然动怒,拔剑斩落马首,徒步过桥。辛弃疾此时正在楼上观望,见来者如此行为,不胜感慨!要知道当年的辛弃疾也曾率领五十死士突袭敌营,在数万敌阵中活捉目标,气吞万里如虎。正所谓英雄同心,其嗅如兰,两人一见如故。

朱子、陈亮与辛弃疾,他们三人更像是先秦时代的士,身佩长剑,忠肝义胆;手捧书卷,正气凛然。

绍熙三年(1192)冬天,已在考亭安居的朱子,决定在大同山为亡子朱塾封墓门定葬。十一月的一天,陈亮带着为弟子写好的墓志铭,亲自前来吊祭。随后,朱、陈二人又开始了他们的义利王霸之辩。这是二人平生最长的一次辩会,期间因辛弃疾的加入,会面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正月。

陈亮来考亭的时候,幼安正遭遇免职的冲击。他在这年福建的执政中,尽管取得了百姓爱戴的政绩,但也触动了地方乡绅遗老的既得之利,特别是因打击贪官污吏而招来了报复,导致未在福建干满一年的他被免去安抚使之职。绍熙三年十二月,幼安接旨召赴行在(临安)待命。在离闽北上临安途中,听说朱子与陈亮都在考亭,不顾已近年关春节,幼安调转马头,来会朱陈。

这是迟到了五年的三魁之会。朱子与陈亮的辩论似乎永不停息,但不像鹅湖朱陆的辩论,没有面红耳赤,他们相敬如宾,分手时还流露了依依不舍的深情。面论中,朱子没有退让自己的观点。陈亮的思想倒是发生了变化:他对朱子的道德之说从坚决排斥转向与事功说可以互补统一的认识;对朱子告诫自己“少点豪气,多点儒气”的建议也有了反思。幼安是带着壮志难酬的人生感慨来赴会的。曾经向好友陈亮写的“了却君王天下事,可怜白发生”又成了他此时的心理写照,为什么赤胆忠心的自己总是难以了却君王天下事?问题到底在哪里?朱子手书“克己复礼”“夙兴夜寐”两幅题字送给幼安,希望辛弃疾能克服刚愎自用的不足,勤勉行政,为国尽忠。他们在考亭无所不谈,从腊月到第二年正月,在闽北质朴而热情的春节里,度过了三人一生难忘的时光。

绍熙四年正月的一天,清晨的考亭,一缕阳光初照,院中,三人晨起。望着均已老态的元晦和幼安,依然保持着健硕身体的陈亮微笑着说:我要为三人写像赞。麻阳溪畔的清邃阁,从此留下了陈亮对南宋三魁的生动刻画。

像赞的意思大致是这样的:元晦,您是具有阳刚正气的人中之龙,身为儒宗而有桀骜不驯的道骨,因之而为天下人所冷遇,但依然能执着于天命,坚持于真理;幼安,您是文中之虎,将相之才,怎奈鼠辈当道,真才难施。期许上天来宠幸,让您这只真虎担当国家重任;同甫,我虽然服貌粗野,秉性至愚,但我就是我,文武双全的我,才是当今天下真正的人中之龙,文中之虎!

可爱而自信的陈亮,说的都是实话。晦翁以文是人中之龙,幼安以武是文中之虎,惟有同甫文武双全。

三位南宋最具骨气的巨子,就这样轻松愉快地在结束了相会的时光。考亭之会成了他们人生格局的一次转折:陈亮在第二年的科举中,以一篇道德文章与事功思想需统一而不可偏废的新说《廷对》,得了状元;辛弃疾在数月之后果如陈亮所愿,得光宗皇帝之幸,再次获职福建安抚使;而朱子也如幼安所愿,即将迎来他的帝师任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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