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论语》有云: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” 这是孔子说给学生听的话,《论语》里没有对这句话进行解释,所谓微言大义,留下了太多让后人琢磨的余地。 最早是东汉的何宴作了注解,说:“由,用也。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,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。”此后,历代注经家都引用何宴的说法。翻成现在的意思就是:“百姓只能拿来用,不能让他们懂得道理。”活脱脱一个愚民主义的思想。这个解说版一直到现代、到如今还被人津津乐道,拿来指出儒家就是个愚民不爱民的反动派,批判孔子就是个伪君子等等。 其实,这种说法只是何宴的一家之说,他并不能代表孔子的思想。关于这句话的大义,到了宋代,就有了不同的解说。先是程颐提出不同见解:“圣人但能使天下由之耳,安能使人人尽知之?此是圣人之不能,故曰“不可使知之。”若曰圣人不使民知,岂圣人之心,是后世朝三暮四之术耶?故,非不使知之,乃不能使知之。”程颐的意思是说:“圣人能使天下百姓由着自己的意愿生活,却没办法让他们做到人人皆知。如果说圣人是不让百姓懂得道理,那岂不是圣人的心就是后世那些朝三暮四者的权术吗?这是不可能的。”程颐走出了断章取义式的单从字面解释的何宴的老办法,他联系了孔圣人的道德修养来作融会贯通的解释,完全超出了之前的释义。 这事到了南宋理学之大成者的朱熹那里,又有了更加不同的解释。朱子在他的《四书集注》里这样标注:“民可使之由是理之当然,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。理之所当然者,所谓民之秉彝、百姓所日用者也。圣人之为礼乐刑政,皆为民由之也。其曰不可使知之,盖不能使知之,非不使知之也。乃因民无可知理之必然之能力耳。使之知则知之必不至,苟必使之,则是强之,由亦不安,而知亦过之矣,是以必须自动追求,乃可知之。非能强使之知也。”朱子的意思:“让民众自由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,圣人所做的礼乐刑政等等治国措施,都是为了民可使之由。而不可使之知,是因为民众没有可以接受道理的必然能力啊,不是圣人不让他们接受道理和知识,而是对那些没有能力接受的,如果强行让他们接受,则会引起他们的不安,所以,知,得让百姓自动接受,而不是强迫他们接受。”看看,朱子的注解完全站在儒家心怀天下,以仁政治国的高度来进行解释,其意和孔子及儒家一贯的思想高度吻合。 朱子上面注解的方式叫章句,即通过整个篇章及作者一贯的思想来对个别字句作深入细致的注解,跳出逐字逐句片面狭隘的注解窠臼,取得了完全不一样的注解效果。 说到这里,我们又要回过头来。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”这句话的意思,本来在宋代经过程颐、朱熹等人的注解已经完全否定了何宴狭隘的释义,却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借着何宴的解释来攻击儒家的愚民政策呢?更何况朱子的《四书集注》还那么权威地影响了中国南宋以后八百多年。个中原因,我想主要有几个:一是读书不多,只看到何宴的注解;二是广博不够,无法深刻领会儒家思想,做不到融汇贯通于每词每句;三是哗众取宠,在人们广为肯定一件事儿时,一定要找到件吧石破天惊的事来证明自己的渊博。四是,当然也有可能,就是对某个人或事,有着与生俱来的反感。 读书,是件快乐的事,也是件辛苦的事。愿一切爱好读书写作的朋友们,都能在书中见到真正的大义,写出大义的文章。 |